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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晚唐五代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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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一代的文學的白話化,還不止於白話詩與白話散文。此外還有一個更明顯的變化————詞的產生與發達————更可使我們明白這個白話化的趨勢。

    唐朝的晚年很有點像現在的中國。中央政府只存了一個空殼子。各道的督軍(節度使)各自霸佔一方,不服從中央的命令。有時候一個督軍死了,他的部下便另外擁戴一個人,叫他護理軍務,名為“留後”,中央也不敢不承認他。這些督軍們又往往彼此開戰,就同敵國一樣,中央也無可如何。後來中央政府更不成樣子了;中央政府不久被朱全忠搶去,成了後梁。後來梁朝又被李存勖打倒,成了後唐。北方在幾十年之中,換了五個朝代,是為五代。南方的督軍們,也就各霸一方,稱王稱帝。西川先有王氏的蜀,後有孟氏的後蜀。兩湖有馬氏的楚,有高氏的荊南。淮南、江東有楊氏的吳,後歸李氏,改名南唐。兩浙有錢氏的吳、越,福建有王氏的閩,廣東有劉氏的南漢。以上九國,加上北方河東劉氏的北漢,是為十國。

    這一個大亂的時代,居然產生了一點很好的文學。這大概是因為分裂的時代沒有一種籠罩一切的權威,故文學得自由發展。唐朝三百年的白話韻文的趨勢,到了晚唐,還只是做那律詩絕句的老套,做歌行的反更少了。不知白話是不宜於那極不自然的律詩的;絕句比較的適宜多了,但說話不是一定成七個字一句或五個字一句的,故絕句究竟不是白話的最適宜的體裁。白話韻文的自然趨勢應該是朝著長短句的方向走的。這個趨勢在中唐、晚唐已漸漸的有了一個起點,這個起點就是詞體的產出。但是這種長短的詞體一時還抵不住那三百年來最通用的五言詩和七言詩。直到了唐末中國分裂的時代,文學上的統一跟著政治上的統一,一齊倒了。這時代詞體方才有自由的變化,方才有自由的發展。白話韻文的進化到了長短句的小詞,方才可說是尋著了他的正路。後來宋的詞、元曲、一真到現在的白話詩,都只是這一個趨勢。

    詞是樂府的一種變相。樂府本來多是可以歌唱的,故古代的樂府多有音樂的調子。後來文人創作的樂府,大半是借題發揮,並不重在唱歌了。可歌唱的樂府,大概是小品居多。小品之中又有兩種:一種是每句字數整齊的,一種字數長短不的。那整齊的一種,如《清平樂》、《陽關》、《伊州》……等,後來演化成為無數絕句。絕句可以譜作歌,但不歌也可做絕句。絕句乃是白話文學的一種絕好的工具。但絕句長短有一定,而說話長短無一定,故絕句究竟不十分自然。那長短不齊的樂府,比較更自然了;歌唱起來,聲調更和婉好聽。後來這種樂府漸漸發達,遂成為韻文的一條新路。這便是詞,又名“長短句”,又名“詩餘”。(但詞中也有字句整齊的,如《玉樓春》、《生查子》之類。這大概是因為後來詩都不可歌唱,故凡可歌唱的都歸到詞裡去了。)

    向來人說,詞起於李白的《菩薩蠻》和《憶秦娥》。但此說已有人否認(看《大文學史》第四編第九章頁六一〇),我們也無從證實。(按:這兩詞《花間集》、《李太白集》都沒有收,現附抄以備參考。又今傳唐玄宗《好時光》一詞,一併附抄)。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瞑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伫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李白《菩薩蠻·閨情》)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滿灞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李白《憶秦娥·秋思》)

    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繡。百草巧求花下鬥,只賭珠璣滿斗。日晚卻理殘妝,卸前閑舞霓裳。誰道腰肢窈窕,折旋笑得君王。(李白《清平樂》)

    寶髻偏宜宮樣;蓮臉嫩,體紅香;眉黛不須張敞畫,天教入鬢長。莫倚傾國貌,嫁取個,有情郎。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唐玄宗《好時光》)

    大概詞起於唐玄宗開天天寶的時代,是很可信的。那個時代是音樂發達的時代,詞體就從那時代的樂府裡出來。那時代張志和的《漁父》,便是很好的白話詞: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那時代又產出一種《調笑令》的調子,中唐時代的詩人很做了幾首,我們可選王建的一首做個例:

    羅袖,羅袖,暗舞春風依舊。遙看歌舞玉樓,好日新妝生愁。愁坐,愁坐,一世虛生虛過。

    中唐以後,詞調更多了。與《調笑令》最接近的是《如夢令》,我們舉白居易的一首:

    頻日雅歡幽會,打得來來越?。說看暫分飛,蹙損一雙眉黛。無奈,無奈,兩個心兒總待。

    白居易的《長相思》、《憶江南》,都是後來風行的調子。我們舉溫庭筠的《憶江南》作例: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溫庭筠的詩雖多是古典派的,但他的詞裡卻有一些可取的。如他的《南歌子》:

    倭墮低梳髻,連娟細掃眉。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百花時。

    又如他的《更漏子》: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云殘,夜長衾枕寒。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愁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我們再引韓偓一首《生查子》:

    侍女動妝奩,故故驚人睡。那知本未眠,背面偷垂淚。懶卸鳳凰釵,羞入鴛鴦被。時復見殘燈,和煙墜金穗。

    韓偓死於五代時,已到了詞的成立時期了。

    五代十國是詞的成立時期。這時代自然還有許多詩國的遺老,————如羅隱、杜荀鶴等,————但是那長短句的小詞已打開許多新殖民地,可以宣告獨立了。這些新殖民地,多在南方諸國。北方五代好像仍舊是遺老的勢力範圍。北方五六十年中只有一個和凝可算是一個詞家。南方的蜀與南唐出了幾個詞人皇帝,(前蜀的王衍,後蜀的孟昶,南唐的李璟、李煜,)故這兩國的詞最發達。荊南夾在兩國之間,也出了一些好詞。

    我們先看北方詞人宰相和凝的詞:

    竹裡風生月上門。理秦箏,對雲屏,輕撥朱弦,恐亂馬嘶聲。含恨含嬌獨自語:今夜約,太遲生。

    斗轉星移玉漏頻;已三更。對棲鶯,歷歷花間,似有馬蹄聲。含笑整衣開繡戶,斜斂手,下階迎。(《江城子》)

    當時人稱和凝為“曲子相公”;但他做後晉宰相時,很裝出一點宰相架子來,叫人把他少年時代做的小詞收來毀滅了。所以歷史上稱他“厚重有德”。大概在這厚重有德的大臣庇護之下,小詞就不大容易發展了。

    前蜀的皇帝王衍做的小詞,現在只存兩首,我們選一首:

    者邊走,那邊走,只是尋花柳。那邊走,者邊走,莫厭金杯酒。(《醉妝詞》)

    前蜀的宰相韋莊有許多好詞: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勸君今夜須沉醉,尊前莫話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須愁春漏短,莫訴金杯滿。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菩薩蠻》)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恐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女冠子》)

    後蜀皇帝孟昶也有小詞,但都不傳了。《全唐詩》裡所載他的《木蘭花》,明是後人刪節蘇軾的《洞仙歌》來做成的,不可相信。我們且引後蜀禦史中丞牛希濟的詞一首:

    新月曲如眉,未有團??意。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終日劈桃穰,人在心兒裡。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生查子》)

    顧夐也是後蜀的詞人:

    春盡小庭花落。寂寞!憑檻斂雙眉,忍教成病憶佳期!知麼知?知麼知?

    一去又乖期信。春盡!滿院長莓苔,手挼裙帶獨裴回。來摩來?來摩來?(《荷葉杯》)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訴衷情》)

    歐陽炯也是後蜀的詞人(《宋史》作歐陽逈):

    玉闌幹,金甃井,月照碧梧桐影。獨自個,立多時,露華濃濕衣。一向凝情望,待得不成模樣。雖叵耐,又尋思。爭生嗔得伊?(《更漏子》)(叵是不可二字的合音)

    兒家夫婿心容易,身又不來書不寄。閒庭獨立鳥關關:爭忍拋奴深院裡?悶向綠紗窗下睡,睡又不成愁只至。今夜卻憶去年春,同在木蘭花下醉。(《木蘭花》)

    以上說後蜀的詞人。當時荊南的大臣中有一個孫光憲(即是做《北夢瑣言》的),是一個很好的詞人(《大文學史》誤把他當作後蜀詞人,今改正)。

    何事相逢不展眉,苦將情分惡猜疑?眼前行止想應知。半恨半嗔回面處,和嬌和淚泥人時,萬般饒得為憐伊。

    密雨阻佳期,盡日凝然坐。簾外正淋漓,不覺愁如鎖。夢難裁,心欲破。淚逐簷聲墮。想得玉人情。也合思量我。(《生查子》)

    燭煌煌,香旖旎,閑放一堆鴛被。慵就寢,獨無憀,相思魂欲銷。不會得,這心力;判了依前還憶。空自怨,奈伊何?別來情更多。(《更漏子》)

    如何?遣情情更多。永日水堂簾下斂雙蛾,六幅羅裙崒地微行曳碧波,看盡滿地疏雨打團荷。(《思帝鄉》)

    但是當時的詞的中心,不能不讓給南唐。我們前回講六朝的民間文學時,曾指出南朝文學的特性是戀愛,是纏綿宛轉的戀愛。唐朝統一了三百年,南北民族的文學也混合起來,產生了唐朝的文學。盛唐時,南北文學的勢力正平均,故英雄文學與兒女文學都有代表的作品。李白、杜甫都能有時做很細膩的兒女詩,有時做很悲壯的英雄詩。中唐以後,到了晚唐、五代,這個平均的局面保不住了,兒女文學的勢力便漸漸的籠罩一切了。當小詞盛行的時代,南唐割據江南,正是兒女文學的老家,故南唐的詞真能纏綿宛轉,極盡兒女文學的長處;後來李後主(煜)亡國之後,寄居汴京,過那亡國皇帝的生活,故他的詞裡往往帶著一種濃摯的悲哀。兒女的文學最易流入輕薄的路上去。兒女文學能帶著一種濃摯的悲衰,便把他的品格提高了。李後主的詞所以能成為詞中的上上品,正是因為這個道理。

    我們舉馮延巳、張佖、李後主三人做南唐詩人的代表。先看馮延巳的詞:

    紅滿枝,綠滿枝,宿雨懨懨睡起遲,閒庭花影移。憶歸期,數歸期,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長相思》)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芳徑裡,手挼紅杏蕊。鬥鴨,闌幹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謁金門》)

    南國春半踏青時,風和聞馬嘶。青梅如豆柳如絲。目長蝴蝶飛。花露重,草煙低,人家簾幕垂。秋千慵困解羅衣,畫梁雙燕棲。(《阮郎歸》)

    小庭雨過春將盡。片片花飛,獨折殘枝,無語憑闌只自知!玉堂春暖珠簾卷;雙燕來歸。君約佳期,肯信韶華得幾時?(《採桑子》)

    幾日行雲何處去?忘了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歸來,陌上相逢否?”撩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裡無尋處。(《蝶戀花》)(此詞或作歐陽修詞。清朝有個周濟選了一部《宋四家詞》,斷定此詞是歐陽修的;他說,馮延巳是一個小人,如何能做這種忠厚愛君的詞。依我看來,周濟這個標準是靠不住的。這種詩詞的面子是很容易懂得的,但他們的底子就很難斷定了。即如這首詞,可說是逐臣思君,也可說是小人望寵。我們實在無從知道馮延巳能不能做此詞。北宋的小詞,大半是模仿五代小詞的,故歐陽修、晏殊一派的詞並無時代的分別。我因此不刪此詞。)

    春日晏,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薄命妾》)

    看張佖(《全唐詩》作張泌)的詞:

    碧闌幹外小庭中,雨初睛,曉鶯聲,飛絮落花,時節近清明。睡起捲簾無一事,勻面了,沒心情。(《江城子》)

    蝴蝶兒,晚春時,阿嬌初著淡黃衣,綺窗學畫伊。還似花間見,雙雙對對飛。無端和淚拭胭脂,惹教雙翅垂。(《蝴蝶兒》)

    我們現在要舉李後主的小詞了。我們先引他沒有亡國的時候做的詞: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菩薩蠻》)

    這一首幽會的詞,據《古今詞話》,是後主為他的皇后的妹子做的。這種詞,與上文引的許多詞一樣,雖是豔麗,終不免有點輕薄;輕是不沉,薄是不厚,輕薄就是沒有沉厚的情感在內。像這一類的詞,如:

    晚妝初過,沈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羅袖挹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一斛珠》)

    雲一渦,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秋風多,雨如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長相思》)

    但是他後來做的詞,便大不同了。淒涼的亡國恨,反映著從前的繁華夢,不知不覺的給他一種深厚的悲哀,不知不覺成熟了他的詩才。請看下文舉的例: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卻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清平樂》)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莫梧桐深院鎖清秋。翦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相見歡》)

    深院靜,小庭空,斷續寒砧斷續風。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攏。(《搗練子》)

    這都是很悲哀的詩。有幾首把他的故國之思寫的更明顯些: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憶江南》)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虞美人》)

    最悲哀的自然是那首不朽的《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闌!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李後主亡國後,貧窮的不得了;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他自己上書訴說他的窮狀(《宋史》四七八)。《宋史》又說,李後主有土田,在常州,歸官家檢校。真宗時,“上聞其宗屬貧甚。命鬻其半。置資產以贍之”(《宋史》四七八,《李仲寓傳》下)。我們看這種情形,便知道李後主過的生活確是一種“終日以眼淚洗面”的生活。他的詞裡的悲哀是用眼淚澆灌出來的。

    以上我們說唐與五代的白話文學,總算完了,我們研究的結果是把這個時期看作文學的白話化時期。我們承認初唐是貴族文學的時期,盛唐是開始白話化的時期,中唐是白話文學風行的時期,晚唐、五代是白話文學大盛的時期,我想我們舉出的證據很可以證明這種結論了。我們這種觀察與向來論唐詩的人的主張,完全不同。請看下面的比較表:

    向來的人所以覺得中唐不如盛唐,晚唐又不如中唐,正是因為盛唐以後白話化的程度加多了,中唐以後更加多了;他們不贊白話化,故覺得是退化,但是我們研究白話文學發達的歷史,不能不承認文學史上這個很明顯的白話趨勢。我們研究出來的是:盛唐的白話文學多於初唐,中唐的白話文學多於盛唐,晚唐的白話文學更多於中唐。至於元、白的詩才是否比得上李、杜,杜牧、杜荀鶴的詩是否比得上杜甫,這全是個人的天才的限制,與那些時代的白話化的趨勢無關。今天在座的人都用白話作文,未必人人都比得上《水滸傳》與《紅樓夢》;這是因為我們的才性與施耐庵、曹雪芹不同,但我們盡可以大膽宣言,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學白話化的程度比施耐庵、曹雪芹的時候加多幾百倍了。同樣,我們也可以說,盛唐的詩,如杜甫的詩,也許有些是中唐、晚唐人做不到的,但中唐、晚唐的白話詩確是比盛唐多得多了。